斩猫

【太中】不可抗之力

终于生出来了。先容我拜一拜首页诸多文野触。

好久没被新CP戳中了。新上手,性格情节,都还在摸索。

治愈向。中也超可爱,中也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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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离我而去的时候,指针依旧转动不休。】

 

  中原中也在空无一人的林间醒来。

  他枕着黎明之下的大地,露水和晨曦落在他的鼻尖上,触手可及的伴侣是被自己轰出来的几个凹坑,最大的那个烽烟散尽,以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干燥和龟裂。在他的四周,森林的子孙后代尸横遍野,被轰炸出的断处氧化后便泛出新鲜的褐色,汁液散发辛辣甘冽的清香,战斗中粉碎腾空的树叶也偃旗息鼓,寂静之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就只剩目不能及的深林中传来的鸟啼。

  天空中金粉色的朝霞蓬松娇艳,团团光芒藏匿在云间,直等云朵兜不住了才缓缓溢出,溶金般的光彩辉煌地涌向周围的碧空。而凭着相同的姿态,空气中的细尘折射出的阳光也一丝一缕地沉进他的瞳间,像轻烟落入大海,波涛粼粼发亮。污浊之后的静谧猝不及防,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躺在坟墓里,头顶墓志铭,脚踏白花束,而有人站在旁边,一锹一锹地往他的棺材上盖土。

  他张开嘴咳了一声。手臂上的纹路退得干干净净,声带归位,他开口。

  “混账太宰……”

  他哑着嗓子骂一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当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坟坑被填上土的景象时,站在一旁俯视着他的那张面孔,确确实实属于太宰治。可笑。他伸手摸到自己的帽子,一边把它按在脑袋上,一边从地上爬起来。重力操纵下,帽子乖乖地跟着他。在坚硬的地面上躺了一夜的后果就是全身越发被碾过似的到处都疼,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了,他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习以为常地掸着帽檐上的灰。

  每次使用过污浊之后他都觉得自己死了一次,而少年时期他无意中说出这句话时,被当时还是搭档的少年太宰治突然两眼发光地抓住肩膀:“和死过一次的感觉一样吗?那是怎样的感觉,中也?中也?”

  那时候的太宰治一只眼睛缠着纱布,拄着拐,全身上下被绷带从头绑到脚,多余的就从袖口里松垮垮地钻出来,走在路上一眼看去和长着头发的木乃伊没区别,永远半条命都灰飞烟灭的模样,居然还揪着他问这种问题,气得中也照着他脑门就是一脚。中也从来没看得惯他。不管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样,还是那不可理喻的寻死爱好,都有悖于他的人生观,更何况出任务时还会冷不丁把枪管抵住太阳穴说“任务好烦啊不想做要不还是自杀算了”,中也想都没想就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汽车方向盘上砸。

  “给我安分一点你这个自杀成瘾症患者!”

  留存在旧时光里的怒吼时至今日也分毫未减,拖着被污浊又虐了一回的身体往据点走的中原中也感到头痛,再加上太宰治又在信誓旦旦过后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虽然也是意料之中,但不妨碍他一边挪着步子一边在心里怒扎那个写了对方名字的小人,盘算着再见到他时一定要排除万难把他碾成粉末。话虽如此,哪怕万恶的双黑组合仅有的一夜复活也已经结束,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也还依旧处在心不甘情不愿的停战期,这意味着他不能见了面就把绷带怪人用枪打成筛子——混球。

  林间的微风轻抚脸颊,又逐渐变得温暖干燥,他的步伐摇晃着,太阳缓缓攀升。阳光开始温柔地炽热起来,只有山林间才有的、与世隔绝的清爽感依然从皮肤上掠过。身体仍浸泡在风中,接触到阳光的皮肤却有些发烫。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伴随着风流淌在枝叶间的飒飒乐章,鸟鸣追在他身后,又走在他身边。他走上偏高的一处,回头望去时,重力子吞噬大地留下的伤疤早已掩埋于林中看不真切,拂晓之下,只有墨绿潮水荡出的层层涟漪回归山峦深处。

  中也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使用了污浊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不常使用这种能力,太宰走了之后尤甚,无法自控的破坏欲使他必须小心谨慎,毕竟他可没有什么见了鬼的求死之心。每次他睁眼,不是看到病房的白色天花板,就是什么狭小的空间,车窗倾斜的玻璃之类的,坐起来往外一看,能看到遍地死尸,在早已干涸的暗色血泊中白得发亮。在污浊之后目睹如此生机勃勃的深山,让他早已不会动摇的内心感到一丝绝妙的讽刺,尽管比起一地的血和死尸,这一切自然是美不胜收了。

  他无声地吐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但是中也,使用‘污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总算回到据点,又辗转回总部,找森欧外汇报完任务,顺便得知芥川上了白鲸,就知道肯定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好在这事暂时不归他管。森欧外准他休息半天,他往拐角一转,赫然看见尾崎红叶,仍是和服发髻的打扮,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在那里等他还是刚巧遇见,但他猜是前者,尽管对方装成后者。

  “听说你一个人回来的?”

  中也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红叶被尊为大姐,相当于看着他长大,又目睹双黑组合从发展到决裂,此时看到他的反应就用袖口掩着嘴笑,笑得中也莫名得就有点心虚,站那儿脚尖磨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又说:“组合果然还是很棘手。”

  对方哦了一声,笑容隐去了,她自然已经得知了他用了污浊的事。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还是红叶说:“能回来就好。”不是对同僚的语气,而是更亲近,中也嗯了一声,和她并肩往屋里走。他比红叶矮,红叶就侧眸瞧着他,看他湛蓝的眼睛里倦意浓厚,半长的橘红的发松松地垂在肩头,除了面庞上稚气不再,和从前别无二致。然而她又是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中原中也,使用了污浊时候的中原中也,谁让禁术劳心劳力,一个不小心还伤他性命,只有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能百分百保证将他救下。双黑组合还在的时候,太宰就是他使用污浊时的强大后盾,只是没想到如今两人对立决裂,短短一夜的联手,中也竟还能和当年一样把自身性命交给他当杀手锏使。

  没想到时光流转,他竟然还能信他一如往昔。

  中原中也倒没想那么多,他现在身心俱疲到连把太宰治杀掉的事都要暂时放一放,实在没有精力想别的事。回了房间他倒头就睡,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是太宰治不在了。想到这里他蓦地察觉出内心深处一丝怅然,不由得断定自己一定是累糊涂了。

  禁术果然还是不能多用。他在心里嘀咕一句,翻身就睡着了。

 

  在双黑成名战之前,太宰也见过他用污浊能力。而自从他顺口说出“像死过一次一样”这句话后,太宰就时不时问他,污浊状态到底是什么感觉。中也没两次就被问烦了,冲口说你赶紧去死一次不就知道了,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太宰立刻眼神闪闪发亮,一边说着“中也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那我就神清气爽地去死咯”一边抬腿就要从高楼的屋顶上往下跳,被中也暴怒着扯着后领揪回来劈头大骂。充斥着无数没有营养的外号的斗嘴持续了任务前半段,后半段污浊再现,中原中也面对敌人听从太宰治的战术再度选择暴走,皮肤爬上鳞片样的花纹,瞳孔缩小看不真切,血迹般的纹路蔓延至脸颊,巨大的重力子狂轰滥炸雪亮一片,柔软的手套丢在身后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太宰治那时也望着他。污浊状态的中原中也再也不是那个一边和他背对背开枪一边和他吵个没完的小个子,他站在他身后看他大开杀戒,爆炸扬起的浓烟尘土让他小小的身影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再模糊。他数次觉得他会就此被自身的力量率先撕裂,但只有周围的一切逐渐被夷为平地,不论是钢筋水泥还是骨骼肌肉都被碾踏成灰。他即便未曾死去,也目睹着地狱的场景。然后他看到中原中也转过身来,幸存者无不惶然惨叫着四散奔逃,而杀戮者脸上裂开夸张的笑,血从他的口鼻涌出,流到下巴后滴滴坠落,暗处看不分明,倒觉得是眼泪的模样,一时间分辨不出他是笑还是哭。

  他走上前去。他与逃命的生者擦肩逆行,正如他与常人不同的一心向死。其实这没什么区别。中原中也歪着头像人偶一样张着嘴笑,脸上纹路浓重,两眼的蓝色被吞没完全,恍若大海深处光芒将熄。太宰治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伸出手来,在对方把自己轰成渣的前一秒攥住他的手腕。

  “我还是想自杀,不想被你无差别攻击致死。所以,可以停下了,中也。”

  人间失格光芒骤现,中也身上的暗色便开始退却。他如梦初醒地呆立两秒,然后呼地长出一口气。“真……妈的真及时啊。”他晃晃悠悠地说,太宰在他左摇右晃的时候轻轻捉住他的肩。

  他并不魁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娇小。但那力量是毁灭性的,太宰注视着他的血往外流。

  “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这个时候的中也,不就是戴帽子的小矮人变成了怪物嘛。”

  中原中也瞪着眼抬头看他,那双瞳仁又恢复成平日里的莹莹湛蓝。他的帽子早就落在地上,头发散着,发梢浸着血。他瞪了他两秒,又环顾四周,看到早已千疮百孔的废墟,敌方无一人幸存,己方的部下躲了老远,隔着长长的安全距离往这里看。

  他周围仿佛除了瑟瑟发抖的世界残骸便别无他物,只有太宰治站在他眼前,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氤氲的眼,蓬松的发,伤痕累累却从不畏惧分毫,正默不作声地回望他,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咳了一声。一大串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弯,最后他选择骂回去:谁是小矮人啊你丫个绷带混账。但话未出口便被狠狠堵回去,跟着眼前一花,酸涩感从腹腔翻上,他又咳了一声,这次呛出了一大口血来,殷红浓稠的铁锈酸味,全喷在自己和太宰治的衣服上。

  倒下去的前一秒他还听见太宰那杀千刀的声音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中也?”他心里骂着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他妈问这个破问题,但也骂不出口,眼前跟看电视时停电了似的,唰地就全黑了。

 

  太宰治除了异能强悍和脑子灵光,其他地方都很废柴,体术尤其废柴。身为黑手党体术第一人中也没少拿这件事嘲笑他,虽然到了后来太宰把他的动作模式全摸了个透,想揍他居然也没那么容易了。但这不表示他受到的人身威胁就会降低,这也是他整日伤痕累累的原因之一,而中也每次看到他被其他人痛殴到重伤时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慌,搭档时期是这样,决裂后居然还是这样。他和太宰一前一后带着灾难熊孩子梦野久作往外走,走一路吵一路,世界上罕有比他俩关系更恶劣的双人组了。但太宰被触手打飞的刹那,他的心脏竟也和以前一样突然就暴跳起来,他差点窒息,惊慌感陨石般铺天盖地。

  双黑时代太宰曾因此嬉笑着说,中也你这是担心我吗,然后被他一拳打得几乎要嵌进墙里。太宰挣扎着爬不起来,只能仰着脸躺在墙根处,中也凶险地走上前去抬起脚:“还废不废话了啊自杀爱好者?”

  “中也。”

  “啊?”

  “鞋子好难看,要不换双平跟的?”

  森欧外和尾崎红叶打屋外路过,就听见屋内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跟着墙体都震了震,簌簌往下掉水泥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抬腿走人。屋内的太宰滚到一边勉强逃过被踹出内脏的厄运,仍赖在地上仰视他。“这也没什么啦,”他安抚似地说,“我要是不在了,不就没人阻止中也的污浊暴走了吗。”

  中原中也恶狠狠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攥在手里指着他鼻尖,张了张嘴后没想出别的回答,结果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不许对我的鞋子有意见!”

  太宰治恳切地看着他:“帽子也丑。”

  于是他继续被揍到吐胃液。

  但中原中也是明事理的。他知道他是对的——不是说鞋子和帽子。能阻止他的只有太宰治,能把他从那滩污浊的癫狂中拯救出来的,也只有太宰治。

  他醒过来的时候,太宰坐在他床边,捧着个茶杯。他还没做什么反应,就看他往茶里丢了撮什么东西,接着抬手就要往嘴里灌。他一脚把他踢下床沿:“你别在我床边上服毒自尽!”

  放了不明物质的大半杯茶因为这一踢全泼在了身上,太宰惋惜地拼命咂嘴,捂住胸口扭来扭去:“中也啊,看在我又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就不能放我自杀一回么——”

  “这是哪门子的一命换一命吗。”

  “是一报还一报。”

  “你快去死!”然后他才想起来这似乎是自打脸,不由得又抱头发出悲鸣,太宰笑眯眯地杵在一边。

  我总有一天会神清气爽地自杀而死,那时的太宰总是兴高采烈地在他身边这么说,就和少年作家说“我总有一天会得诺贝尔文学奖”一样。把自尽身亡作为人生理想的人类,中也就见过这么一个,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太宰吃着本该用来自杀的自制豆腐、将房间里弄得香气四溢的时候,把剩下的半块往他脑袋上猛敲。

  “一醒来就看到你这副死样,我真不想谢你。”

  他拐弯抹角地道了谢,然后听到太宰再次问:“处于污浊之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呢,中也?”

  他眼里常年弥漫的薄雾都散去几分,虹膜亮而透明,宛如透着关切。这个问题并不能帮你更完美地自杀,所以你少问。但中也没有这么回答,太宰的视线让他心虚。

  他勉强上扬嘴角。“那是你这个自杀狂魔永远都体会不到的,悲哀吧。”他嘲笑着说,又拍他的肩,太宰被拍得身子一歪。“那和自杀不一样,太宰。自杀是你主动舍弃这个世界,但污浊……”

  污浊是这个世界舍弃我。

  这既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因此,这种事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推卸的吗?说出“是世界舍弃我的”这种话的时候,他对这种推卸责任的态度,却并不底气十足。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有些东西生来就是逃不掉的。中也依然盯着太宰:不论什么时候,这人热切的求死之心都没有动摇过;这真是一种令人震惊的、坚定不移的对世界的厌弃。那饱含激情的厌弃,又是多么使人艳羡的真挚啊。太宰治形同他的对立面,是背对着他的镜中倒影,但偏偏是这种人,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又站在他面前将他带回。

  他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对方强硬有力的厌世情绪,却又不得不依靠他从浑浊的尽头得以踏上归途,中原中也不由得在心里闷头苦笑。他用一根指头用力挠着脸颊,挠出几道红痕,搜肠刮肚似地,最后还是说:“污浊是这个世界舍弃我。大概就像是,不小心掉进从甲板上掉进海里,轮船却开走了这样的感觉吧?而且每次我都得抱着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觉悟。”

  “如此比喻的话,那溺水的人就是中也,轮船就是世界咯?那大海又是什么呢?”

  “大海吗?大海是时间吧。船开走了,水还在流。”而我在原地,慢慢沉下去。

  世界离我而去的时候,指针依旧转动不休。

  太宰“哦——”地一声拉长感慨,中也见他满脸向往,估摸着他恐怕又在想跳海之类的自杀事宜,果不其然就听到他紧接着说“这种自杀方式好像也蛮新颖的,我们下次的任务有去海上的吗”于是他毫不犹豫又补了一脚。

  但不管是哪种意义上,太宰治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中原中也不知从何时生出这样的预感,尽管预感在事实发生之前都只是无端推测,他却认定这一切终会发生。总有一天,他想,太宰治的身影会从他的身边消失。他势必不会再与那具吊着膀子打着绷带晃悠着的身影朝夕相处;在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再发动污浊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回人世间——所以,他的离开意味着自己终有一日的消亡吗?这荒谬透顶,可他对太宰治日后的叛变却比别人少三分惊讶,发动汽车然后被爆炸的气浪直接掀飞出去的前一晚,柏图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后滑进胃中,虚无的醉意在胃袋里溶解发酵,如同这世上所有的不可违逆、不可侮蔑。它侵蚀他,又盘踞在他的体内;这是无法逃脱的,无法逃脱的宿命悲哀……

 

 

  组合首领被芥川和人虎联手干掉,黑手党干部便照例聚在常去的酒吧喝酒,酒品差出境界的中原中也早就从污浊中恢复,眼下又精力旺盛发起酒疯,被广津和梶井习以为常地哄着趴在吧台上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神智是清楚了点,人还是晕的,走起路来步子打晃,稀里糊涂地出了酒吧,磕磕绊绊没有一点五大干部之一的派头,倒像是哪里跑出来的相思病小青年。

  他总觉得这个比喻在黑手党上上下下基本都心照不宣,就剩自己一直蒙在鼓里,此刻却因为所谓的“醉酒之人的清醒”而意识到这一点,森欧外问他话的时候的眼神还留在脑海中,前搭档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就和前夫一样,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他把手揣进口袋,抬头望着路灯下昏暗的街道;他也数次和太宰并肩走在这样的街道,烦人的不仅有身高差还有太宰一直叽叽喳喳的自杀复述,可眼下他的身边空空荡荡,只有自己长长的风衣下摆在夜风中飘浮。

  他的火气再次涌上来。但即便是继续打电话过去也还是会被继续挂断,他只好恶狠狠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块,幻想着那是太宰治的脑袋,看着它被踢得飞远,消失在模糊的长街深处。手机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在口袋里贴着他的指关节震动,他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掏出来看,却发现是陌生的号码,不禁嗤了一声,又明显觉得自己听起来很丧气,便沉着脸滑开屏幕接起来:“喂,我是中——”

  “呀中也,你果然是没有我这个号码啊。”

  中原中也呼地一口冷风吸进喉咙,如同吞下一块冰渣,硌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呛了一下,拼命咳嗽了好一阵。太宰治的电话确实猝不及防,刚一找回声音他就吼回来:“怎么是你啊!说起来这又是哪来的号码!”

  “当然是来侦探社后新换的。旧的那个因为不常用所以连停机都忘啦,毕竟黑手党也不会闲着有事没事找我打电话叙旧——”

  “你是在说我闲着没事给你打电话叙旧吗?!”

  “不啊,你这难道不是鼻涕虫的骚扰吗?”

  “……。我回去就把你的住址群发给你认识的女人啊,臭水沟里的青花鱼!”

  太宰呃了一声。这个威胁还是很有力,他闭嘴了,中也难得有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胜利感,可也凭空一阵不爽。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太宰又开口:“我只说两分钟哦。”

  “啊?”

  “中也,”他在那头说,声音倏地静下来,如细水流深,中也捏着手机的指头突然就收紧了。“中也,那个森林,清晨的景致不错吧?”

  “什么?”

  “世界啊,”他笑了,“因为我的缘故,中也又能继续看到这个世界了吧。世界好看吗,中也?”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

  他脑子里有些嗡嗡地响。森林和横滨的街头一样,都不过是战场之一,他对它的印象在短短几天内便已消散,太宰的话却又让那清晨下浓密的绿色重新集结起来。朝霞之下清凉的绿色,像金鱼摆动的尾鳍和少女唇间涌动的欢声*;那是他第一次在污浊之后,看到这样的场景。不是血迹,不是死尸,不是两人习以为常的狭小车厢,轮胎碾过血泊,延伸出猩红花纹迅速干涸。那是生机勃勃的山林,古木参天,繁杂生长,飞鸟的翅尖点过起伏的林涛,白日粲然,归途不尽。

  他几乎是颤抖着闭上眼;被温暖的醉意包围着的记忆里,不论何时的太宰治的脸,都柔和得令人眷恋。

  “你别想找借口,”他的声音也陡然哑了,“把前搭档丢在战场上自己走掉的烂人。”电话那头笑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他却还记得自己当时信口说出的话;他落入海中,船渐行渐远,海水无息无止,只有他向他伸出手来 :

  ——休息吧,中也。

  “好咯,两分钟到了,我挂啰。”

  “啊?!喂,喂!?……居然真的挂了?!”微妙的情绪仿佛被当头棒喝,中也一时间大为窘迫,刚想痛骂过去就听见咔地一声,对方直接掐断,他像傻子一样定在原地,一通爆吼全噎在嘴里,半晌才铺天盖地朝着已经没人接听的那头吼出来,“太宰治你这杀千刀的混蛋啊啊啊——!!”

  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爽快地嘟嘟作响,他一边暴跳如雷地骂骂咧咧个没完,一边大踏步地朝黑手党总部走回去,风衣呼呼地在身后飘动,带出夜幕下凛冽的风,四周泛出寒意,脸颊却是烫的。

 

  话虽如此,别以为我在污浊状态,就听不到你恶心的废话。

  “休息吧,中也。”

  ——已经没事了。

 

 

  他明白所谓宿命的不可抗拒,譬如自己被迫相伴的污浊,毁灭既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又譬如曾经在他身边的太宰治,他即便和他并肩作战时,便已然嗅到他身上的离去粒子,不过是分道扬镳的缩影源头。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能把性命丢给他;哪怕时过境迁,将他从黑暗中捞起的、只属于太宰治的手,失去了手套遮挡、直接贴合的皮肤,以及透过体温传来的慰藉,也还是一如往日。

  “下次再见面,先打死你再说。”

  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他嘟囔着又翻出手机,将刚刚新打来的那个号码上,标注了“青鲭(新)”的字样。然后他重新迈开步伐。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是的,我又看到了这个世界。世界很美,没有将我丢下。世界很美……搭档。

 

(END)

 


*这句话源自诗人中原中也的诗歌《远行的夏日》:山峦的绿色/陡然清爽了/如同游动的金鱼和女孩们的欢声。



细节基本脑补于漫画。中也喝醉了要给太宰打电话那段www到底有没有打通啊?明显看到广津先生是在和太宰对话的可是又跟中也说没打通……什么原理www

太宰桑,你的性格真难写啊。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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